論「文」

        最近，一些我欣賞的作家—例如：王文華、痞子蔡（還有很少人讀過的韓寒），在我的朋友間引起兩極化評價。趁洗澡時想了想，作此文，以為回應。

        對他們的批評，不外「內涵」與「技法」，分論之。認為他們沒有反應真實的社會或沒有深刻思想內涵或對人群沒有深入觀察，都不算錯，但我也沒有能力說：「對！」王文華筆下的紅男綠女，是否反映了真實的台灣人？我不知道，我不是過那樣的生活，我的熟朋友好像也沒有人過那樣的生活（如果你是，請趁機讓我知道你的這一面…），但這當然不表示社會上沒有某一群人真的是那樣過日子。我不認為文學作品一定要表現或描寫共通的人性，雖然書寫共通的人性的確比較可能流芳百世；但流芳百世的東西我沒有義務喜歡（雖然，我幾乎都會勉力去讀）—我就是覺得「神曲」很無聊！如果王文華精確地描繪某一群人的生態，fine！如果他幻想出一批人，why not？史上也沒有「梅菲斯特」其人啊！

        至於深刻的思想內涵，事實上我從不期待。好像只有（古代）中國這個不時興專業分工的國家，才一天到晚嚷著「文以載道」；讀書人要作八股文，還要兼作思想家。到如今，如果純文學家大部分仍是中文、外文系出身，要從他們身上挖掘出偉大思想，真是緣木求魚。我學社會科學，研究思考的是人的行為，深刻思想就算不自己想，也是向專業文獻中尋，不會在XX散文集裡頭找。（附誌一句，相對於一狗票新世代寫手甚或不少成名作家，我覺得王文華等人事實上時有不錯的立論。）

        當然，我不是「排斥」雄深雅健的文筆和啟迪人心的思想結合，我當然愛—誰希望華麗的修辭背後盡是無病呻吟，高深的學問外頭都是文字的迷霧？但我對於純文學或純學術的容忍度倒還蠻高的，有任何優點值得我學習的，都會想辦法閱讀之。無怪我一位朋友說：”You have a broad range of interests.”

        我欣賞王文華、痞子蔡、韓寒，很大一部份原因是「生動的文字」，因為我作不到。大概正是因為我造不出清詞麗句，腦中卻不乏各種思想，所以我不會在文學作品中翻箱倒篋找尋搖筆桿者的吉光片羽，而是細細玩味他們搓揉、鍛鍊中文的結晶石。他們或許沒有偉大到開創一種新的修辭方式，但作了很好的火力展示，告訴我這種文字俗人，如果有勇氣丟掉成語的包袱，其實可以開創更璀璨的道路。就像我讀了連篇累牘的禪宗公案卻學不到半點禪門心法，到現在我下筆為文還是濫調套語哇拉哇拉，連一句可以驕于妻妾的新語都沒有（沒有妻妾又是另一個問題了…），所以，對於能夠對仗工整、押韻合韶、自鑄偉辭的作家，我幾乎都抱持著敬意，並貪婪地學習。

        當然啦，這只是我的讀書觀而已，不牽涉是非對錯。純粹是個人需求不同、興趣不同、品味不同—如果你意見和我不同，一定是你品味比我高的緣故。寫此文只是讓大家瞭解我的讀書觀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