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眠者的囈語

        世界上最令人窒息的牢房,是床。小小的一、二平方公尺,卻是人生在世1/3時間的活動場域。人世間最忠實的伴侶,莫過於枕頭。它的身軀極度柔軟,配合你各種姿勢。它不會抱怨,你也不怕它抱怨。因為一旦它年華老去、失去彈性,丟棄它你一點道德束縛都沒有。更棒的是,街上還有滿坑滿谷的替代品任君挑選。

        不,你說,床不是禁錮,床沒有妨礙自由,因為在床上你沒有意識,當然沒有自由可供妨礙。枕頭也不是好伴侶,因為當你在夢鄉時,它總是不在有誰夢到過枕頭嗎?

        喔,但對失眠者不是如此。未展眉的失眠者總是呼問「終夜常開眼」的原因,但全城都睡了,只聽得到回音,卻聽不到回答。只得死死抱著忠心的枕頭,小心翼翼地在床上打滾。不止一遍問自己:是否像哈姆雷特一般,擔憂著睡眠中的夢境,所以遲遲不入睡?

        “Nessun dorma, nessun dorma!”(誰都不許睡!)

        唉,難道是太喜歡歌劇《杜蘭朵公主》,所以也配合著禁眠的訓令?可是,我明明就知道王子叫卡拉富,但卻找不到告密處!

       

還好,失眠者不算孤單。每天,都有蚊子作伙。蚊子真是好心的生物,它們明明多得可以自己開幾桌麻將,甚至打一場棒球,仍然沒忘記找你親熱。是的,偌大的房間裡,有纖塵不染的書櫥玻璃,有斑駁滄桑的木格地板,有雪白如新的水泥牆壁;有大放光明的捕蚊燈,有發出惡臭的電蚊香,有伺機出動的捕蚊拍它都不愛。蚊子就愛失眠者微溫的身軀、柔軟的質感。不忍我們翻來覆去,它總愛湊到耳邊說故事。但至今一千零一夜了,還是沒有結局事實上,內容實在貧乏,不脫「嗡」字。

        蚊子、蒼蠅和馬克白夫人是一掛的成天搓著手,生怕洗不掉斑斑血跡。沒有用的,我早就看穿了蚊子一定是夢境的守護者。每當失眠者快闖關成功,它總有辦法將你攔下,遣送回清醒世界。

殺蚊子像是玩CS,這次宰掉再多,等你關燈上床,遊戲又重新開始。它讓失眠者成了「一夜七次郎」,開燈、關燈七次。七擒七縱孟獲可以流芳百世;但縱使捉、放一萬隻蚊子也上不了金氏世界記錄所以,天生萬物以養「蚊」,「蚊」無一德以報天,殺殺殺殺殺殺殺。反正屠了幾族蚊蚋,美國也不會出兵關切。不妨改寫《天方夜譚》的結局:失眠的國王,將說了一千零一夜無聊故事的蚊子,滅得一乾二淨
 

            

 

               張永健的烘焙機。拙文歡迎引用、轉寄,但請註明作者、網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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