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小學時,正是黃梅調電影的黃金年代,拜還毋需買票之賜,跟著媽媽、姊姊看了好多黃梅調電影,事隔多年,每當憶及,仍覺甜蜜幸福、回味無窮。
擠破頭 排長龍
千辛萬苦 為爭睹梁兄哥
印象最深的莫過於「梁山伯與祝英台」,當時我們是去圓環附近專映邵氏電影的遠東戲院看的,人還沒到戲院,就把我們嚇呆了:購票的觀眾已排到路口了!眼看不可能買得到票,一向節儉的家母只好咬牙買黃牛票,還費了好大的勁兒才買到。
進場時黑壓壓的人潮全湧向入口,一陣哀叫聲中,我們總算從收票口被推入戲院,誰知又聽到大姊的慘叫──長髮還在外面,被人群夾住了!
電影一開演,即流瀉著清脆悅耳的黃梅調,以及一幕幕有如國畫山水的典雅畫面,飾演梁山伯的凌波,演來生動可愛、唱作俱佳,大家被迷得如癡如醉,我則特別喜歡演祝英台的古典美人樂蒂,天啊!怎麼有這麼美的人,簡直像仙女一樣!直到長大後,才知道這叫典麗飄逸。
淚漣漣 哭梁祝
隨處開唱 影迷熱情瘋狂
隨著劇情的進展,觀眾時而笑時而哭,演到梁山伯吐血身亡、祝英台哭墓化蝶,觀眾即已淚如決堤,人手一絹,頻頻拭淚不已。在那保守、壓抑的年代,女性也唯有在看這一類電影時,才能如此痛痛快快發洩感情吧。
看完電影,接著大家到圓環吃點小吃,有些觀眾還是紅著眼眶一直談論這部電影,談著談著又掉起眼淚來了。我就看到一個女生哭得像黃河氾濫,她媽媽、阿姨還一再拍著她的背安慰:「戇囡仔,那只是戲而已,不要再哭了……聽說凌波的『花木蘭』已經拍好了,到時候我們再來看……」說著說著,自己也哭起來了。
接下來的日子,無論走到哪裡都是「梁祝」的黃梅調,家姊的朋友每天晚飯後就來我們家唱「梁祝」黃梅調,他們不用看歌本,整部電影的曲子從頭到尾倒背如流;當時很多女生都是這樣的。
家姊她們還去參加電台舉辦的「梁祝」黃梅調歌唱比賽。凌波來台領金馬獎時,更是萬人空巷,爭睹偶像丰采,瘋狂程度令人嘆為觀止,台北還被港報稱之為「狂人城」,當時還有衛道人士提出嚴正警告:「如果中共趁機打過來,怎麼辦?」
樣樣詩 處處情
情境優美 懷想單純年代
等到念大學時重看這部電影,才漸漸體會它的迷人之處。
那時編劇、作詞古典文學素養之高,非今日作者能望其項背。譬如凌波一出場唱「遠山含笑」:「遠山含笑/春水綠波映小橋/行人來往陽關道/酒帘兒高掛紅杏梢/綠蔭深處聞啼鳥/柳絲兒不住隨風飄。」是古典詩詞適情適性的口語化,盈溢優美的意境與情境。
再者,導演李翰祥運鏡流暢,很自然地將人物的感情,融入如詩如畫的景物中;也用如仙如夢的景物襯托人物的感情,終至情景交融、渾然一體──古松、臥樹、藤蔓、雲霧、蒼石、麗花、翠葉、小橋、流水……樣樣是詩、處處是情,導演的人文、美術涵養之高,令人折服。
至於樂蒂古裝扮相之美、氣質之優雅端莊、演技之含蓄內斂,至今無人能及。後來又看了她的黃梅調電影「紅樓夢」。果真是驚為天人,一顰一笑、一舉手一投足,活脫就是從曹雪芹筆下走出來的林黛玉嘛!彷彿每個人對林黛玉的想像不同,誰演林黛玉大家都有意見,唯有樂蒂是天生的林黛玉;只是想不到,她也像林黛玉一樣紅顏薄命。
最近「梁祝」的原班人馬(已過世的樂蒂除外)又在台北演「梁祝」舞台劇,當年死忠的老影迷也不在乎演員的青春不再,仍然熱情捧場,隨著劇中人物該哭的時候哭;不該哭的時候也哭。不!不該說哭,應該說是感動、懷念吧!
懷念凌波這位可敬的演員;懷念自己看這部電影的流金歲月;以及懷念那個看一場黃梅調電影、吃一碗小吃,就會感到很幸福的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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