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方向

　　現代社會常將生命醫學視為科學的範疇，認為生命醫學的知識反映著自然界的真相（truth），醫學知識具有科學的客觀性，不受社會及文化的影響。但是這個看法於近年來因為科技史、醫學史及人類學對生命醫學的研究而被逐漸解構。這些研究深入實驗室的研究過程及西方知識發展的歷史，指出醫學知識的生產本身即是一種社會─文化的過程，並主張生命醫學應和其他文化的醫學一樣，都被放在歷史與文化的觀點下檢視。本項研究從這項論點出發，結合醫療人類學與醫療史學者，分別從中國傳統醫學的把脈及冷熱醫學與現代醫學院中醫教育等三個主題，來探討感官經驗的文化及歷史面向與醫學知識發展的關係。

　　中國文化是研究「感官經驗與醫學」的議題最好的場域。主要的原因不只因為中國醫學具有悠久的傳統，是當今世界上少數能夠歷經數千年時間依舊屹立不搖；更因為感官經驗乃是中國傳統醫學的根本，無論於診斷上的望、聞、問、切，或於中國醫學背後之文化身體觀，感官經驗皆扮演著核心的角色。Kuriyama （1999）的研究告訴我們，影響古希臘與中國傳統醫學往不同方向發展最重要的因素之一，即是兩者對身體認識的不同而出現之感官經驗詮釋上的差異，與這些差異於知識發展上所扮演的角色。本項研究則企圖進一步整合兩個相關學科，分別從文獻分析及田野研究的角度，來探討感官經驗與中國醫學這個甚少被深入探討的研究主題。

　　本項研究的基本假設為：感官經驗（sensory experience）不只是生物學研究範圍內的生理現象，跨時代與跨文化的比較告訴我們，感官亦屬於歷史與文化研究的範疇。生活於不同時代（及不同文化）的人們以不同的方式應用感官，賦予感官經驗不同的價值與意涵，因此不同文化的成員雖然同樣經由現代普受認知之五種感官知覺來感知，但他們所「看、聞、聽、觸、嘗」到的，卻可能呈現各自文化與時代的特色。相對地，醫學雖然企圖研究人體的感官，但醫學的探討即受到研究者本身感官之文化取向（偏見）的影響，因而醫學研究也常往不同的面向發展。以觸覺為例，中國與古希臘的醫生同樣將手指頭放在手腕關節脈搏上，但是他們經由手指觸覺所感知的訊息與對這些訊息所做的醫學詮釋，卻可謂天壤之別；這些差別不只因為兩個傳承身體認識上的差異，更衍生自這些身體知識的差異如何內化入感知的能力，成為Mauss（1979/1935）所謂之body technique或Bourdieu（1977）提出之habitus中的一環。 

　　本項研究計畫中，Elisabeth Hsu（University of Oxford）將研究之傳統中國醫療的脈診、何明蓉（長庚大學）計畫研究之台灣中醫醫學教育訓練、李尚仁（中央研究院史語所）計畫從十九世紀來華西方人對中國的體驗來研究之感官經驗與身體差異、及余舜德（中央研究院民族所）探討之冷熱醫學的感官經驗，都根基於這個基本的假設，來探討感官經驗如何在中國醫生醫療/診斷能力的養成或中國文化成員感知自身身體的方式上，扮演關鍵性的角色。這項研究結合史學與人類學的研究取向，期望能夠深入中國醫學中甚少被專家學者研究之感官經驗的課題，預期研究成果將能夠對中國醫學的研究提供一個新的研究面向。

文獻回顧

過去中國醫學的研究多從思想史的方向切入，中國醫療史學家Paul U. Unschuld的書名Medicine in China: A History of Ideas（1985）即清楚說明這個從文化觀念體系出發的研究趨勢。從感知或身體經驗的角度研究中國醫療史可說始於近年，這些少數的研究主要出自歷史（如 Kuriyama 1999；Furth 1999；Shapiro 1995）與人類學家（如 Ots 1991）。一些研究引進現象學的概念──如體現（embodiment）──作為溝通「文化觀念」與「感知」的理論性概念，並企圖從文獻與民族誌的研究，發掘身體感知經驗於中國醫療史的發展及醫學觀念的認知上所扮演的角色。

在方法論上，這些醫療史研究提出一個假說：從作為經驗的身體來探討相關的歷史知識（Furth 2000）。這個假說看似容易提出，但對過去以思想史為研究主軸的學者，這仍是一個相當顯著之研究取向的轉變。主要的原因當然在於過去的身體經驗能否被還原（即使只是部分）的課題，對史學家來說，最直接的問題當是有否足夠之文獻資料容許學者從感知經驗的角度研究醫療史；但是更重要地，從「作為經驗的身體」研究醫療史，更涉及放下過去的觀點，採取一個新的視野，重新檢視/詮釋史料的課題。換句話說，感知的歷史研究取向不只是方法論的假說而已，更與理論與認識論的思考有密切的關係。

理論與認識論的課題於「身體」與「感官」人類學及少數之「非中國」之醫療史的研究中有較多的討論。人類學對身體經驗的興趣至少始於Margaret Mead 的時代（1953），但是人類學從1950年代Levi-Strauss 的結構理論起，至今重要的文化理論──如象徵、認知，乃至近年關心的再現與論述分析──多將文化劃歸為「心」（mind）的範疇，這個傾向清楚呈現人類學將「文化」視為相對於「自然」的傳統，因而身體具有經驗主體性（而非只是文化刻畫經驗的結果）的問題可說直至近年來身體、醫療與感官人類學的研究才逐漸引起注意。

這個研究取向最重要的論點乃在於主張身體經驗、感覺或感官經驗並非只是生理的面向，而更應屬於文化與歷史的範疇。感知的意涵是社會討論（或爭論）的結果，與社會階級、消費及政治的過程有密切的關係，因而亦是歷史過程的產物（Herzfeld 2001、Lock 1993）。基於這項主張，此研究取向一方面於理論上強調跨文化比較研究感官經驗的歷史與文化面向，主張人類學家應該深入研究土著（the natives）的感官經驗，將身體經驗的資料寫入我們的民族誌中；另一方面更在方法論上提出具體的要求，強調人類學家進入田野時除了依照傳統方法論所教導的應該拋棄文化（觀念）的偏見外，更需要意識到早已內化入研究者本身之身體感官的偏見，學習從土著的感官面向來瞭解他們所經驗的世界（Stoller 1984，Howes 1991a，Classen 1993）。他們更呼籲人類學的知識傳承需全面加入感官經驗的基礎，成為全面之sensuous scholarship（Stoller1997）。這個呼籲相當層次挑戰人類學過去強調「心」之層次的傾向，尤其於民族誌研究的方法論上，指出過去人類學家參與「觀察」的本身，即反映著西方社會視覺的偏見，因而需要全面的檢討。

從這個觀點出發之人類學及醫療史的研究可說呈現兩個主要的議題。一者從感官的歷史與文化面切入，研究不同時代的感官於醫療史的發展過程中所扮演的角色（如Bynum and Porter 1993），或強調跨文化感官的比較所呈現之身體感知能力的文化面向（如Howes 1991b），人類學家與史學家也都積極為過去受到忽略的感官（尤其是被現代社會視為次級感官的嗅覺）重寫歷史（如Classen 1993 、Classen, Howes, and Synnott 1994、Levin 1993或 Crary 1990）。Elisabeth Hsu從感官經驗（觸覺）探討東西方醫學脈診的研究（2001）則是此方面重要著作之一。
另一議題主要集中於身體感（於醫療史）或體現經驗（embodied experience）（於醫療人類學）的研究。兩者可以cultural bond experience來形容，主要探討生病經驗（如Lock 1993 所研究之婦女更年期的症狀）或身體感知的文化項目（cultural categories）（如Kuriyama 1997研究之「肩凝」的身體感）。這些研究深入瞭解這些具有歷史、文化、與社會意義之身體感項目的浮現，並分析它們於醫療史或醫學研究上的意義。相較於醫療史的研究，人類學家非常強調體現經驗的研究於認識論的思辨之討論（如Csordas 1994），因而具有普同性之理論的意義，值得本項研究的參考。

文獻的回顧雖然告訴我們感知的歷史或身體經驗的人類學研究已於近年開始逐步發展中，但也告訴我們這些研究仍在起步階段，無論人類學或史學的研究都屬少數，雖然獲得相當多的關注，但仍需更多的努力方能說服以文本分析（textual analysis）為主流的人類學及史學界。本項研究認為，從感知的方向研究中國醫學會有豐富的收穫，對過去主要採取思想史取向的醫療史或強調象徵及文化分類的醫療人類學研究，將身體當作經驗主體（experiencing agent）的觀點應可以為台灣的史學與人類學醫療研究帶來一個新的面向。因而我們決定以「感官經驗與中國醫學」為題，並邀請牛津大學之Dr. Elisabeth Hsu共同開發這個尚未被仔細探討的研究領域。

Elisabeth Hsu
“Plus diagnostics in Chinese medicine”
（中國傳統醫學中之脈診）

　　Dr. Hsu 的計畫將探討「感官經驗與醫療」的課題中一個特別的主題──把脈觸覺，並探討儒醫如何精確化這個中國傳統醫學的診斷方法。研究中國與古希臘把脈診斷的歷史主要的成果為Kuriyama近年來出版的論文，尤其是他於1999年出版的專書The Expressiveness of the Body；較早較顯著的相關研究有Grmek（1962），除此之外，以西方語言出版之研究把脈診斷的相關文獻可說相當稀少。Dr. Hsu本人先前的研究包括中國最早系統性地紀錄把脈知識的文本──史記105卷扁鵲倉公列傳內二十五個歷史個案，並分析其中描述觸覺所使用之四十來種形容詞；Dr. Hsu也研究過歐洲早期顯示死亡之七種脈相所使用的隱喻；目前則從事敦煌脈診手稿的研究(Despeux & Hsu forthcoming)。

　　脈診跨越預言與學術的界線。於中國醫療史中，脈診一直是個擁有龐雜之學術詮釋與文學詞藻的領域。Dr. Hsu的興趣則在於建立一個中國早期醫學之學術與預言之間的界面，讓我們可以瞭解當時醫者使用脈診時背後的邏輯。今天中國的傳統中醫宣稱能夠分辨6至28種標準的脈相，此與一般西醫從脈搏所能夠分辨的訊息大略相同；也就是說，大部分的醫師並無法分辨全部28種之脈相，有些可能被混淆或受到忽略，這個現象說明著觸覺於脈診的重要性。Dr. Hsu的研究將深入瞭解脈診中如何經由觸覺感知，而經驗又如何被描述；她關注的問題包括：醫生通常能否分辨六種基本的脈相？他們是否會將不同的脈相合併或忽略掉部分？而師父與學徒或師生之間又如何溝通？經由這些面向的研究，她期望能夠從史記與敦煌的早期文本中，發掘不同脈診方式背後的邏輯；另一方面，她亦計畫運用人類學參與觀察的田野方法，研究非觸覺的訊息如何幫助傳統中醫建立診斷。這兩個研究興趣將能更清楚告訴我們中國醫學探討中的觸知，讓我們更能夠瞭解中國醫學中，經由觸知（而非視覺）建構的身體。

　　相較於Elisabeth Hsu研究傳統中醫的脈診中的感官經驗，何明蓉的計畫則研究現代大學醫學院中醫教育中的感官經驗訓練。經由感官瞭解病人的狀況一向是各醫學傳承培養醫生非常重要的一環。經由感官瞭解病人的狀況一向是各醫學傳承培養醫生非常重要的一環，適當訓練的感官能力容許醫生從人體偵測到病徵與健康的訊息。雖然現代醫學的趨勢越來越不重視醫生本身感官偵測的證據，而愈加依賴各種儀器所提供的數據、表格與圖像作為審斷的依據，不過現代醫學院教育的過程仍然承襲部分傳統的訓練，學生經由視覺、觸覺及聽覺學習檢驗病人的身體狀況，仍是正式醫學教育中非常重要的一環。

　　台灣醫學院中醫教育呈現一個相當獨特的面向。中醫部門的學生實際上需要同時接受中、西兩種醫學訓練，畢業後亦需考取中、西醫兩種執照方能行醫，這個獨特的面向也容許何明蓉於同一教育系統中比較中、西醫各自醫學感官經驗的養成。因此，透過同時受中、西醫課程訓練的醫學生的研究，何明蓉計畫研究下列幾個關鍵性的問題：(1)台灣醫學院中醫醫師養成訓練如何教導醫學生在臨床診斷中運用他們的感官能力？(2)在教育的過程中，醫學生的感官經驗是否產生變化？(3) 他們如何從醫學的領域歸類感官，而各種感官之間重要性的階序如何建立？(4)醫學生如何詮釋他們本身感官經驗上的變化？(5)他們如何解決中、西醫對感官經驗互不相容的詮釋？(6)他們又如何施展經過醫學教育的感官能力於臨床上？(7)他們對病人感官經驗上表達與詮釋上的差異如何反應？

　　何明蓉目前為長庚醫學院的教授，她計畫利用三年的時間，利用人類學田野研究的方法，研究台灣長庚醫學院中醫系的學生醫學感官經驗的養成過程。她計畫參與醫學生的訓練課程，觀察醫學生實習時檢查病人的過程，並訪問他們檢查的病人。同時，何教授將挑選50位醫學生作為三年研究的對象，長期參與觀察他們的學校生活與醫學訓練，並進行深入訪談。

　　與何明蓉的研究同樣涉及中西醫學的比較，李尚仁的計畫則從歷史的角度切入，期望從十九世紀來華西方人對所經歷之身體感與體質差異的描述與討論（出現於醫學探討及散見於報告與論文、書信、日記與回憶錄等文獻資料），來探討十九世紀來華西方人對於中西身體差異的認識以及他們如何對待這種身體差異的體驗，並進一步探討這些感官經驗與身體知識是在怎樣的論述架構與具體的身體操作（bodily practices）中形塑出來的。

　　此項研究打算從十九世紀來華西方人對於他們具體身體經驗的描述以及種種日常身體操作入手。此一研究將分析對氣候的感覺、對食物的體驗、疾病的經驗、對氣味、景色與風景的感受等感官經驗以及他們衛生保健、飲食衣著起居等等具體的身體操作，進而探討這些感官經驗與身體操作如何形塑他們的自我養成和認同（self cultivation and identity），以及他們對中國環境、醫學、歷史與文化認識。過去對於西方人海外身體經驗的研究，往往把焦點放在他們的種族主義論述與種族歧視作為，尤其是西方學術界如何透過醫學、比較解剖學與體質人類學的研究，建構出一套有關種族體質差異的科學種族主義（Harrison, 1999）。 本項研究則希望從不同的角度出發，透過對日常生活經驗的研究，來比較探討不同文化的身體觀與身體操作，如何形塑不同的身體感，並且進而探討這種差異在文化與醫學層面的表現。藉由「呈現於日常生活層次的中西醫學交會」，本項研究的目的之一在於從西人的眼光瞭解中國醫學的文化特色；經由歷史人物本身所經歷之跨文化的比較，此項研究將深入地闡釋這種內化於中國文化成員之日常生活慣習（或說habitus）的醫療傳承。

　　相較於上述二項研究從醫師或醫學教育切入研究，余舜德的計畫則強調一般人日常生活層次的醫學知識與實踐。此項計畫將從一個人類學民族誌的社區研究來探討台灣社會冷熱的感官經驗及日常食物調配的實踐。冷熱醫學（於西方稱「體液醫學」humoral medicine）存在於許多古文明（如中國、古希臘與印度）與原住民文化，可說是世界上最普遍的醫學概念。食物冷熱的觀念乃是指，某些食物（包括藥草）會對生理系統產生熱、冷、或中性的效應，過量食用冷或熱性的食物會造成身體冷熱平衡失調，並會產生相對的病徵，因而有以冷熱不同特性的食物或藥草予以調節的必要。因著自身的狀況，以食物冷熱的特性調節身體平衡，為擁有此觀念之文化成員日常生活相當重要的一部份。食物冷熱和身體經驗之間雖然有密切的關係（因而也是此項計畫挑選其作為研究主題的原因），但是過去文化及醫療人類學家多從認知的角度切入，探討文化分類的課題，而忽略經驗的問題。他們多假設語言與文化觀念之間具有線性的關係，因而認為從語言切入，經由冷熱食物的分類可以找到分類的「表象」背後更基本的文化「真相」──無論是社會組織（如Currier 1966）、陰陽文化結構（如Anderson 1980；Chang 1977:48）或是認知分類體系的pattern（如Barrett和 Lucas 1994；Messer 1987）。

　　 余舜德這項題為「日常生活之冷熱感官經驗」的研究，則計畫深入台灣漢人的烹調習慣養成與每日及季節性的食物調配方式中，研究：(1)台灣人如何感受身體的狀況，而冷熱的身體經驗又如何歸類；(2)中國文化如何組織感官經驗，而五種感官經驗又如何形成冷熱身體感的項目；(3)台灣人每天的烹調習慣中透露哪些調配冷熱的概念（如煮冬瓜時搭配哪些食材），這套知識又如何於日常生活中養成；(4) 一天中或每天氣候的變化如何影響每餐食物的組成，人們又如何感知食物冷熱的特性對身體的影響。若用人類學習慣使用的術語來說，此項計畫期望從日常生活實踐來瞭解隱含於慣習中的感官經驗基礎與知識形成。

　　余舜德過去即研究過冷熱醫學與感官經驗的題目（余2000及2003），但這些研究乃於一個強調身體修練與冷熱食物調配的宗教團體進行，研究的結果雖清楚呈現宗教修行的實踐如何於感官經驗的層次上引導其成員從佛醫冷熱醫學的角度來感知身體的狀況，是一個具有理論意義的個案研究，但是一個較侷限性的研究。此項研究將基於過去研究理論性的發現，於人類學強調之日常生活的層次進行，以凸顯感官經驗的文化面向。田野研究將於北台灣一個人口約3000人的雙溪鄉聚落進行，余舜德將採用傳統人類學「參與觀察」的方法，尤其強調研究者本人需實際參與「經驗」研究對象的日常生活，經由長期的參與來發掘此套常已被年輕一代的台灣人從現代生命醫學的觀點視為不再有醫學意義的中國民俗醫療知識，實際上如何仍舊活生生地存在於這些人的日常感官經驗與每餐食物調配之中。

1. 就中國醫學的研究而言，從感官經驗（尤其是身體作為經驗主體）的面向研究中國文化的研究可說剛於起步的階段。本項研究從中國醫學文獻、現代社會醫學教育、西人的眼光、與現代台灣社會的日常醫療實踐著手，具有傳統與現代、專業與日常生活、及東西觀點的比較，當能對中國醫學的研究開啟一個重要之研究趨勢。
   
2. 於人類學方面，感官可說是最容易被認為理所當然、與文化無關的現象，因為從生命醫學的角度視之，感官知覺乃生物（生理）現象，人們經由感官所感知的，不應隨著文化而有差異，也因此，感官的文化面一直很少為人類學家研究。但是感官的文化面向卻非常重要，人們乃經由感官知覺來經驗、認識這個世界，並據以建構一個文化對這個世界的知識。因而文化的成員如何經由感官來認知這個世界，累積適應這個世界的知識，應是一個亟需但仍很少被研究的課題，而醫學正是一個非常重要的主題。感官人類學的論點雖然於近年來逐漸受到注意，不過相關的研究並不多，更因為其過於注重解構西方學術的認識論，而缺乏深入的民族誌分析來呈現感官經驗與知識建構所扮演之主體性的角色。本項研究從兩個方面──醫學教育及日常生活知識──來研究經驗與知識之間的關係，當能從
   
3. 於身體史研究方面，目前醫學史中的身體史的研究，還是以對歐洲醫學傳統的研究為主。對於非西方社會的身體史研究，則以殖民醫學史研究為大宗，其探討的主題包括殖民統治對被殖民者的身體規訓、殖民醫學對被殖民者的體質研究、歐洲人在殖民地的醫療保健以及這些措施與研究和種族主義的關係。研究成果尤其集中在英殖印度的殖民醫學史。一般認為十九世紀西方殖民醫學由於吸收了比較解剖學與體質人類學等學科對人種差異的研究成果，以及日益具有種族隔離傾向的殖民政策所影響，因此對當地人的身體往往偏向本質主義式的生物種族主義（essentialist, biological racism）（Harrison, 1999），而認為有色人種和歐洲人在身體上就有不可跨越的生物鴻溝，有色人種的種族體質先天上就比歐洲人低劣。然而，十九世紀中國並不是個殖民地，通商港埠制度是個相當的特殊的歷史現象，西方人在中國的處境與位置也與在殖民地的情境不盡相同。史料也顯示十九世紀來華西方人對歐洲人與中國人身體差異的觀點與解釋較為多樣而開放，和當時的主流殖民醫學的看法有著微妙而重要的差異。此一研究將把這些差異放在通商港埠的政治、社會與文化脈絡下分析，並且與殖民醫學史目前的研究成果進行比較，以修正與拓展目前醫學史的身體研究。

「醫療與身體經驗」研究群與本研究計畫的提出：

本項計畫的提出是中央研究院民族學研究所「醫療與身體經驗」研究群針對「身體經驗」的課題計畫進行之研究的一環。本研究群成立於2001年，成員主要由來自中研究民族所、史語所、近史所及台大、清華、慈濟等大學之14位人類學及醫療史學者組成。經過去兩年半的聚會討論，我們發現身體經驗是一個值得本研究群深入探討的課題，尤其「感官經驗與醫療」及「日常生活的身體感」兩個主題，國外學術界雖有少數研究，但仍甚少被深入探討。因而本研究群決定分兩組，各以一主題為研究重心，並分別申請蔣經國基金會與中研院主題計畫，期望藉由此二整合型的計畫，能夠對身體經驗的研究，提出實證、文獻分析與理論研究上的貢獻。

Dr. Hsu過去即與研究群部分成員有密切聯繫。本研究群並於中研院申請經費，邀請Dr. Hsu於2004年3月訪問民族所，除了發表演講外，並將與本研究群進行密切的學術交流。Dr. Hsu的研究包括人類學實證與歷史文獻分析研究，是本研究群中，唯一橫跨兩種研究方法的成員。她的參與，將能夠促進人類學與史學界醫療研究於方法論及理論上的溝通與合作。

本研究群計畫於未來數年中積極開發醫療與身體經驗的研究議題。研究群從2001成立以來，每月舉辦讀書/討論會（請看附錄），本項計畫的提出即是兩年多來討論的成果。本研究群將持續舉辦每個月定期討論會與演講活動；同時，計畫每年舉辦一次工作坊，除討論相關議題的開發與研究成果發表外，並將繼續邀請國內外學者參與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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